包法利夫人/译文名著精选/(法)福楼拜

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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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个习惯,一进教室,就把帽子扔在地上, 好腾出手来;而且帽子非得一进门就扔,从凳子底下 穿过,一直飞到墙脚根,扬起一片灰尘,这叫派头。

  可是这做法,新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敢照 做,直到祈祷完毕,他仍把帽子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这顶帽子是个杂拌儿,有点像毛皮高统帽,有点像波 兰骑兵帽,又有点像圆筒帽、獭皮帽或棉便帽,反正 看上去挺寒碜,那副默不作声的难看模样,活像一张 表情让人莫名其妙的傻瓜的脸。帽子里面有撑条撑着 ,胖鼓鼓的像个椭球,底下先是三箍馒形饰边,而后 交替镶拼着丝绒和兔皮的菱形方块,中间用红道隔开 ;再往上就是口袋似的帽筒,顶上是块硬板纸的多边 形,上面绣着图案复杂的饰带,然后从帽顶垂下一条 极细极细的长绳,下端荡着一个金线编成的小十字架 。帽子倒是新的,帽檐闪着光。

  “你站起来,”老师说。

  他站起来:帽子掉了下去。全班都笑起来。

  他弯身去捡帽子。邻座同学用胳膊肘一捅,帽子 又掉了下去;他又俯身捡起来。

  “就别管你那顶头盔了吧,”老师说,他是个挺 风趣的人。

  同学们哄堂大笑,弄得这可怜的孩子狼狈不堪, 不知那顶帽子是捏在手里好,还是撂在地上或戴在头 上好。他重新坐下,帽子放在双膝上。

  “站起来,”老师说,“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新生嘟嘟嚷嚷说了个名字,谁也没听清。

  “再说一遍。” 还是那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淹没在了全班的喧 哗声中。

  “大声点儿!”老师喊道,“大声点儿!” 新生横下心,拼命张大嘴巴,使足全身劲儿,像 大老远喊人似的喊出这几个字:“夏包法利”。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喧哗声犹如crescendd那 般愈来愈响,夹杂着阵阵尖利的噪声(有人乱嚷嚷, 有人学狗叫,有人跺脚,有人一个劲儿地学舌:“夏 包法利!夏包法利!”),震耳欲聋的聒噪好半天才 平静下来,变成此起彼落的个别音符,但不时还会从 一排座位冷不丁冒出没能忍住的笑声,仿佛一枚爆竹 还没燃尽似的。

  然而,罚做作业的警告雨点般落下来,课堂秩序 渐渐恢复了正常,老师又要新生报名字,叫他一个一 个字母拼读,临末了再重念一遍,总算听明白了夏尔 ·包法利这名字,当即吩咐这可怜虫上来坐讲台前的 懒生凳。他立起身来,但还没挪步便又踌躇起来。

  “你找什么呢?”老师问。

  “我的帽……”新生怯生生地说,一边心神不定 地朝四下里张望。

  “全班罚抄五百行诗!”一声怒不可遏的吆喝, 犹如那声Quesego,制止了一场风暴的发作。“都给 我静下来!”老师气冲冲地嚷道,拿起刚从帽筒里抽 出来的手帕擦额头。“你,新生,给我把ridicuhs sum的动词变位抄二十遍。” 随后,声音放得缓和了些: “嗨!你的帽子么,会找到的,没人偷你的!” 教室里安静下来。一颗颗脑袋俯在练习本上,新 生一连两小时坐得毕端毕正,尽管有人用蘸水笔尖朝 他弹小纸球,墨水溅在他脸上,可他只是用手擦擦, 依然坐得一动不动,眼睛垂得低低的。

  晚上在自修室,他从课桌里取出袖套,把文具整 理好,然后仔细地用尺在纸上划线。我们可以看到, 他很用功,每个词都查词典,弄得很吃力。他大概就 是凭这股刻苦劲头,才没降班;因为,他虽说语法还 过得去,可是碰到造句就不开窍。他的拉丁文当初是 村里本堂神甫教的,父母亲图省钱,一拖再拖,耽误 了送他上学。

  他父亲夏尔一德尼一巴托洛梅·包法利先生,曾 当过助理军医,一八一二年那会儿,在几起征兵事件 里受了牵连,不得不退役,当时他利用自己得天独厚 的条件,凭那副身材赢得一家内衣铺千金小姐的芳心 ,毫不费力地捞进了一笔六万法郎的陪嫁。他相貌堂 堂,好说大话,靴子扣着马刺,铮铮作响,漂亮的颊 髯连着唇髭,手上戴满戒指,身上的衣服光亮鲜艳, 一眼看上去就是条汉子,那股见面就熟的热乎劲儿又 像个旅行推销员。结了婚,头两年全靠妻子供养,吃 得好,睡得好,捧个挺大的瓷烟斗吸烟,晚上不到夜 戏散场不回家,咖啡馆里更是常客。岳父去世,没留 下什么遗产;他悻然之余,发愤办个小布厂,亏了些 本,于是归居乡间,指望吃田产。可他对农事并不比 印花布在行,几匹马不打发到地里干活,整天骑到东 骑到西,苹果酒不装箱拿出去买,光知道一瓶一瓶喝 个痛快,院子里*肥的家禽宰了自己吃,猪的油膘用 来擦猎靴,没多久他就明白对这份田产也不能存什么 指望了。

  于是,他以两百法郎的年租,在科地区①和庇卡 底地区交界的一个村子,租下一座田庄兼住宅的场所 ;从此成天闷闷不乐,怨天尤人,悔不当初,四十五 岁起就闭门不出,声称厌倦人世,只想清清静静过日 子。

  妻子曾经爱得他死去活来;她对他一往情深,百 依百顺,他反而对她愈来愈冷淡。当年她活泼、外向 、多情,上了岁数却变得(就像酒走了味变了醋)脾 气乖戾,好磨嘴皮,神经过敏。起初看见他满村子围 着那些骚货娘们转,瞧着他天天晚上让人家从乌七八 糟的地方送回家,烂醉如泥,浑身酒气,她只觉得心 痛如绞,但从不抱怨。而后自尊心抬起头来了。于是 她压住怒火,抱定三缄其口的坚忍态度直至去世。她 到处奔走,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她得去找诉讼代理人 ,见法庭庭长,得操心票据什么时候到期,设法把应 付款展期,在家里又得熨烫、缝补、浆洗、督工、结 账,而先生却赌着气,见天不是懒洋洋、’昏沉沉地 躺着,就是冲她说些没心没肺的话,要不就是待在壁 炉边上抽烟斗,往炉灰里吐痰。

  有了孩子,只好寄养在奶妈家。小家伙一回家, 就给宠得像个王子。做母亲的尽喂他吃果酱,做父亲 的让他光着脚板到处乱跑,还摆出哲人的架子,说什 么就像兽崽那样一丝不挂也挺好。他对妻子那种母性 的温情不以为然,心里自有一套颇具男子气概的标准 ,打算用于训练自己的儿子,要按斯巴达人的方式, 让儿子从小吃苦耐劳,造就强健的体魄。他打发儿子 去睡不生火的屋子,教他大口大口喝朗姆酒,朝圣事 行列骂粗话。可是,这孩子生性温顺,做父亲的种种 努力收效甚微。母亲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剪硬板纸图 画,给他讲故事,整天跟他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其 中满含令人伤感的快乐和近乎孩子气的温存。在生活 的孤寂中,她把自己凋零破碎的梦输进这孩子的心田 。她渴慕显赫的地位,仿佛已经看见他长大成人,当 了建筑工程师或是法官。她教他识字,甚至还在那架 旧钢琴上教了他两三首抒情的曲子。然而对所有这一 切,不谙文墨的包法利先生都说是白费劲儿!难道他 们能供得起他上公立学校,能为他捐个前程或者筹齐 一笔本钱吗?再说,一个男人只要拉得下脸皮,是不 愁吃不开的。包法利夫人闭紧嘴不吭声:孩子在村子 里到处闲逛。

  他跟在农夫后面,扔土块惊飞乌鸦。他沿沟渠采 黑莓吃,拿细树枝看火鸡,帮着翻晒谷物,到矮树林 里撒腿乱跑,在教堂门前玩造房子游戏,逢到下雨天 ,或是重大节日,就央求教堂执事让他敲钟,吊住粗 实的绳子,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因而他长得像橡树般壮实,手劲很大,肤色红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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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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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是法国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大师福楼拜的代表作。这部在法国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长篇小说,通过外省农村少女爱玛在修道院受到与自己出身完全不相称的贵族教育后,又受到消极浪漫主义思潮的影响而在嫁给平庸无能的乡村医生包法利做续弦后由失望逐步陷入堕落的泥潭,*后在高利贷逼迫下服毒自尽的悲剧,深刻地揭露了法国19世纪中叶恶浊的社会现实,被公认为巴尔扎克之后法国**部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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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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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楼拜,法国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大师,《包法利夫人》是其成名作和代表作。
福楼拜著的《包法利夫人(译文名著精选)》讲述了女主人公爱玛是外省一个富裕农民的女儿,在修道院度过了青年时代,她学习贵族女子的谈吐仪态,饱读浪漫派作品。后来破产的父亲把她嫁给了平庸、迟钝的乡镇医生包法利,这使迷恋浪漫生活的爱玛不安于室,于是先后成为地主罗多尔夫与书记员莱昂的情妇。为了取悦莱昂,维持奢华的生活,她挥霍了丈夫的财产,还借了高利贷。后来莱昂对她生厌,债主向她逼债,她走投无路,眼砒霜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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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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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 1821-1880),19世纪中叶法国著名小说家,福楼拜出身卢昂市立医院院长之家,早年曾暗恋一名少妇爱丽莎,这份恋情被移植到他的小说《情感教育》中。后福楼拜与女作家路易丝·柯蕾相交甚深。

  

   1856年,福楼拜因发表其代表作《包法利夫人》被保守人士指控涉嫌淫秽,轰动法国文坛,进步作家则尊奉这部作品为“新艺术的法典”、“完美的小说”。此外尚有《萨朗波》和《情感教育》。福楼拜的创作对现代主义的发展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被誉为“自然主义文学的鼻祖”、“西方现代小说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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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包法利夫人/译文名著精选/(法)福楼拜

书名:包法利夫人/译文名著精选/(法)福楼拜

作者:(法)福楼拜

页数:346

定价:¥28.0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1-05-01

ISBN:978753275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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