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狷上不了天堂

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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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青的牌坊
  一
  六岁的苏小小虽被父亲重重地甩了个耳光,却面不改色,继续一字一字地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日后,我不嫁人,我要做妓女。
  那夜,苏府弥漫在一团雾气中,满堂宾客的欢言在灯红酒绿中摇曳。
  主人苏承祖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须,看着宾客们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六岁的爱女苏小小,心中万分的畅意化为一股诡异的微笑,袒露在充满沧桑的脸上。
  苏承祖这日五十大寿。他本有二子,可惜全都夭折,现膝下只有此幼女。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怜悯,此女虽六岁,却聪颖非凡,能歌善舞,面对宾客们的问题对答如流,加上娇美可爱,引得众人赞口不绝。吴郡太守阮道也挺着他那腐败的大肚子,带着七分酒意,皮笑肉不笑地对苏承祖道,小小如此聪颖,日后定是相国夫人的命,苏老,阮某膝下也有一子,日后倘若他做了相国,可否将小小许配与犬儿?
  众人听这话,纷纷附和,苏承祖心中更是高兴。谁知道苏小小本就看着这大肚子不顺眼,听说日后要嫁给这大肚子的狗儿子,更是不乐意了,连忙道:“日后,我不嫁人,我要做妓女。”
  原本欢声绕梁的苏府顿时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在瞬间湮灭。苏承祖看着众人脸上凝固着诧然的神情,原本万分的舒畅被摔得支离破碎,通红的老脸上膨胀起一股羞至极点的恚怒,他狠狠地扬起巴掌,在苏小小脸上击起一记十多年后苏小小还觉得在耳边环绕的清脆声响。
  当时苏小小没有哭,直到十多年后她才感觉到疼痛,才在西湖边痛哭了一夜。当时苏小小只是感到莫名其妙,诧异得以为这只是一个幻觉,于是一字一字地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日后,我不嫁人,我要做妓女。
  可怜的苏承祖此时感到列祖列宗都从阴曹地府跑来甩他耳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当他醒来时,也不知道今昔是何昔,只见一窗的夕阳如薄雾般洒在床前,将竹叶戏谑得瑟瑟作响的秋风也从花园追逐到屋内,娇美的苏小小在床前跪着,正百般无聊地用根小草逗着地上的蚂蚁。
  苏承祖这五十年来,哭醒吓醒过许多次,每次醒来,发现那些令自己哭或惊恐的事情原来只是一个梦时,都感到异常的高兴,特别是有几次梦见自己死了,醒来时,便感觉获得了重生。
  人在潜意识中总是希望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这天当苏承祖醒来后想起女儿的那句话,便认为这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正要轻松地长叹一口气时,发现女儿跪在床前,刹那间,苏承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刚被人从水中救起,却马上又要被火烧死的人。但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用稍微颤抖的声音问女儿:“乖女儿,你为何跪在床前?”
  苏小小头也不抬,一边继续逗着蚂蚁,一边无奈地道:“呆老爹,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傻老娘,她除了哭,逼我跪在这,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苏承祖的夫人白氏进房来,流着泪道:“老爷,小小年幼无知,您就原谅她吧!”
  苏承祖感到四肢无力,瘫在床上,内心进行了一次复杂的活动,换成现代白话,他当时应该是这么想的:我祖上好歹也曾是东晋朝廷重臣,我好歹也算是高干子弟,虽然晋亡后举家流落到钱塘,但马上又下海经商,成为钱塘首富,我爷爷曾经连续十年评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我父亲也曾连续五年获得全国十佳乡镇企业家称号,怎么到我这便开始渐渐败落了?连两个儿子也都前后相继夭折,好不容易有了个神童般的女儿,却当着众人的面立志日后要做妓女,让我将祖宗的颜面都丢尽了。
  苏承祖想到这些,几乎又要晕死过去,但转眼一想,反正脸丢也丢了,这年头也非昔日,如今大家丢什么都心疼,就把丢脸不当一回事,据说有人发明一套丢脸的处世兵法,说丢脸就是成功之姥姥。另外,现在小小想做妓女,还只是一个构思,还未成为一个事实,当务之急是要将她这构思掐死在摇篮中。
  于是,苏承祖打起精神,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上死命挤出点温和的气色,道:“小古怪,你怎么想要做妓女?是不是有人跟你乱说了什么?”
  苏小小将手中的草一扔,放过了那只几乎将要疯癫的蚂蚁,眼神中立即放出灿烂的光彩,似乎看到了美丽的憧憬,得意地道:“谁也没有和我说什么,我自己想的,我看到了那些妓女,她们可以穿世界上*美丽的衣服,买*好的胭脂水粉,可以肆意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大笑或大哭,作为一个女人,这多幸福呀!另外,她们还可以不断学到*好的才艺,可以尽情地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华,这是任何人,包括什么夫人都无法做到的,想想,历史上那么多才女中,有几个不是妓女呢?可见,不结婚,做妓女,是作为一个才女的*佳选择。”
  苏小小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一边站了起来,说完*后一句时,她已站在窗口,背对着床上脸色发紫的父亲,面对窗外薄雾般的夕阳。
  假如那个时代就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那么苏承祖这时便要将这句话用火车汽笛般的分贝喊出来。可惜当时没有这句话,可怜的苏承祖除了将脸涨得像个熟茄子外,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女儿这套理论的不满,直到*后,才悲愤地向天哀号:“她才六岁啊!她是人还是妖?”
  苏小小的母亲白氏此时很担心自己的丈夫会被自己的女儿给气死,于是语重心长地对妖怪一般的女儿道:“乖乖,别胡说了,你要将你爹爹气死吗?妓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作为一个女人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目不识丁的白氏花了许久的时间,用了九九八十一句话才混乱地表达了关于女人必须嫁人的这个传统道理,可惜她不知道若干年后有个名叫西蒙?波娃的蕃邦女人用一句话就表达了这个观点,不然她当时就不会那么歧视蛮夷人了。西蒙?波娃是这么说的:“对于女孩子们,婚姻是她们结合于社会的唯一手段,若没有人想娶她们,从社会角度来看,她们简直成了废品。”
  当时苏小小不明白父母为何会如此激动,茫然地看了父母半天,才道:“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无论如何,我觉得我天生是来做妓女的。”
  苏承祖这下可气坏了,像只青蛙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狠狠地道:“有我苏承祖在的一天,你这畜生就别想做妓女!”
  或许上天真的是派苏小小来做妓女的,所以,苏承祖说完这话后的第四个月便莫名其妙地死了。临死前,他对白氏道:“你记住,只要你还在,就不能让小小做妓女。”
  关于写苏小小的*初灵感,来源于我的邻居,一个非常妖艳的妓女。有一天她对我说:“大作家,我一直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可以用身上其他任何部位工作,偏偏不允许我们用下面这个部位工作呢?”
  面对这个问题,我愣了许久,不知道如何回答,半天才说:“因为用下面这部分工作就触犯了道德的范畴,其他部分则不然。”
  妓女很惊讶,反问:“难道道德的范畴就只包括下面这小小的一块地方吗?倘若如此,那道德这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的反问令我尴尬不已,她就是这么一个让我感觉很特殊的女人,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常常在思想上让我猝不及防。
  她是三个月前搬过来的,刚来两天,楼上的小吴便神秘地跑到我房间,像宣布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大声说:“这个新搬来的妖艳女人是个暗娼!”
  我当时很奇怪,说:“房东也太大胆了吧?”小吴怪笑着说:“大作家,你不是吧?娼妓已经被默许存在了。你现在去各地看看,哪个城市没有一眼就能辨认的红灯区呀?”
  开始的两个月,我虽然几乎天天会与她碰面,但是从未打过招呼。从表面看,她除了打扮妖艳,其他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而且和其他邻居的关系也都处得比较融洽,但单独对我似乎有提防之心,后来我问她原因,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我那时想,或许是因为我和她只有一墙之隔,而且这墙的隔音效果很不好。
  和她开始有来往是因为有一次我在走廊上将她捡回她的房间,当时她酩酊大醉,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事后她过来感谢我,发现我房间有许多书,便问我是否可以借书给她看,说她经常在房间无所事事。从此她经常来借书,每次都喜欢坐下来和我聊聊。
  关于她为什么喜欢找我聊天,她说过许多原因,一次,她说是因为我看她时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我很诧异,感觉我看她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她说:“别人看她时眼神中不是产生某种欲望,便是市侩的歧视。”我仔细想了想,才明白,或许我是个懒人,所以看她时从来不会麻烦地将她妓女的职业和她的人联系起来,就像每次和楼上的小吴打招呼时,从来不会马上联想到他是个大饭店的厨师。
  关于她的名字,她开始要我叫她梦仪,或者随便叫她什么,反正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后来非常熟悉了,她告诉我,她的真名叫苏大大。我问,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你父母怎么给你取个这样的名字?她笑着说:“或许是他们那时就知道我长大了胸脯会很大吧!”说完,她笑得花枝乱颤,那对硕大坚挺的乳房随之起伏,让我**次对她产生了邪念,并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做这一行呢?”
  她说,家里穷,很小就不读书了,偶然的机会与同乡来这边打工,认识了另一个在做这一行的女同乡,在她的劝导下,便入了这行。开始在发廊中做,生意很好,后来就去高级酒店做,收入就更高了。
  我问她为什么现在自己出来租房做?她说:“我喜欢自由一些,在发廊和酒店都有些拘束,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非常喜欢这一行,假如有来生的话,我还会做这一行,或许我的前生也是做这一行的。”
  江南的梅雨就像下等妓女的私处一样潮湿糜烂,阮郁骑着青骢马,穿着锦绣的蓑衣,在这雨中漫行。远处迤逦的湖光山色在雨雾的清洗中更加娉婷动人,一艘艳丽的画舫在湖波中妩媚地起伏,仿佛在向岸人轻佻地传送秋波,而画舫中传出的莺歌自然地让人想起艳舞,心头仿佛被一双纤纤的玉手在轻轻地抚摩。
  阮郁已记不清这半个月是如何度过的,只感觉从那天起,自己的心便像秋千一样荡漾到现在,神志恍惚,魂魄似乎一直在天上与人间流离失所。
  半个月前是钱塘湖还是艳阳高照,接踵而至的游人都陶醉在葱郁的树木,绚丽的琪花,涟漪的湖光中。当时阮郁也是骑着这匹青骢马,一身雪白的罗缎,腰系玉笛,手摇折扇,神采飞扬。作为当朝相国之子,他逃脱了众人的想像。在一般人的想像中,他应该有许多跋扈的随从,即使不四处强抢民女,至少也该横行霸道,招摇过市。但他令许多人失望,他偏偏俊秀文雅得像个民间的书生。他不愿意按照父亲所安排的那样,去考功名,去接替父亲的官衔。他喜欢独自一人远走天涯,去追寻着一些似乎存在又不存在的憧憬。
  那天是他**次来到钱塘,来到这个后来被世人称为“天堂”的地方。当他正陶醉在碧波微澜,柔风拂柳的春意中时,一辆华丽而不俗艳,灵巧而不简陋的油壁香车与他擦肩而过,就像一千多年后许多流行的电影一样,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瞥到香车的碧纱垂帘后半张令人心醉的玉靥,一股无形的波浪顿时猛地冲击了他猝不及防的心灵,全身被一种诡异的力量笼罩着,像瘫痪了一般。
  当他稍微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尾随这油壁香车半日,天边的夕阳将油壁香车映照得像梦境中的幻像。他看到此景,心头一怵,心想:难道这油壁香车是一个幻象吗?他顿时感到极度忐忑,此刻他的魂魄已经不属于自己,假如这油壁香车消失,那也意味着他的魂魄也随之消失。幸好此时油壁香车缓缓地慢下来,从车中传出沁人心脾的吟唱: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当阮郁还在这吟唱中陶醉之时,油壁香车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在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猛地领会到诗中意思,顿时狂喜。
  夜里他回到客栈,向店家打听此车,店家的神情顿时也变得暧昧起来,笑道:“西泠桥畔的妓家苏小小,谁人不知?谁不倾慕?无奈她自视甚高,性情执傲,好花虽妍,看虽可看,要攀摘却是不易呀!”
  阮郁得知令他沉醉的竟然是个妓女,顿时心寒得感觉被扔到了冰窟之中。夜里,绵绵的细雨偷袭而来,江南的梅雨季节就此悄然而至。
  当客栈完全被这雨湿透之时,店家听到住在天字号房的那个姓阮的书生在痛苦地呻吟。
  翌日晌午,店家发现那书生还未出门,忙进去探望,发现书生发着高烧,卧床不起。店家忙叫来了钱塘*好的郎中,他担心自己的客栈中死了人,会严重影响日后的生意。
  这郎中号称“江南怪医”,不是因为人怪,而是因为他精通疑难杂症,在江南一带闻名遐迩。他给阮郁初诊前,在王寡妇家喝了点小酒,给阮郁诊断后,笑着对店家道:“放心这人死不了,只是伤寒而已,发现及时,我给他三包草药,保证三天后便能入青楼嫖妓。”
  三天后,这郎中又在漂亮的王寡妇家喝酒,正对王寡妇说了些暧昧的话,打算进一步挑逗时,那店家又找来了,阴沉着脸道:“不行了,那书生快死了。”
  郎中连忙随店家赶至客栈,只见阮郁已是奄奄一息,诊断之后,先是露出兴奋之色,然后又愁眉紧锁,半晌才道:“店家,你给我在隔壁开个房间。”
  十天后,这郎中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抱着王寡妇,道:“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如此怪异的病,开始很兴奋,一个郎中一定要遇到*难治疗的病人才能提高他的医术,但我守着那书生治疗了七天,还无法摸透他的病情,*后实在没有信心,叫店家准备给那书生处理后事。这会儿,不知道他怎样了?唉!可怜的书生,就此客死异乡了。”
  他话刚说完,店家又找来了,郎中问:“书生死了吧?”店家高兴地道:“没有,今天一早他自己突然起来了,就像从来没有得过病一般。这是他答谢你的一百两银子。”
  郎中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道:“不可能!他怎么能不死呢?他现在何处?我去看看。”
  店家道:“他一早打听了去西泠桥的路,骑马出去了,似乎是去拜访苏小小。”
郎中喃喃地道:“苏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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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者难能,狷者可贵,书中这七个人根本不在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他们在乎的是“适意”,说白了就是活得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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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玄从历史借了一个美丽的壳,用它生了一枚七彩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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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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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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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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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玄,本名何闯。早年辍学,潜心研究历史,醉心探讨红学,痴心创作小说。十年来陆续在各大报纸、杂志发表数数篇文学作品,出版长篇小说《神魔蚩尤》,在北京《竞报》开设“红学”评论专栏“红楼碎步”,另著有历史随笔集《枯草羁旅》。代表作,可能是现在看的这本。

  作者现在却仍然是一名烧锅炉的普通工人,每天安分地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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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愤青的牌坊王者的梦游*清醒的酒狂我非李白不完美的诱惑博学的屠夫阉人的不纯洁理想

封面

狂狷上不了天堂

书名:狂狷上不了天堂

作者:草玄

页数:268

定价:¥25.0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9-01-01

ISBN:9787802255821

PDF电子书大小:39MB 高清扫描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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