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随身听名著)

节选

[

    深秋已至，轮船也停运了。
    我只得去一个经营圣像的作坊做学徒。可是，就在第二天，我的老板娘——一个和善但浑
身带着酒气的老太婆，操着弗尔基米尔方言对我说：
    “秋冬白天短晚上长，白天你就在店面帮帮忙，卖卖东西，到晚上再做学徒吧!”
    随后她就将我交给一个伙计使唤，那伙计个子不高，但腿脚很灵便。他年纪还不大，长得
还算漂亮的脸上老挂着笑容。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外面很冷，我与他一块穿过全城，途经
伊利卡街走到尼日尼市场。此时的伊利卡长街静悄悄的，沉浸在睡梦中。我们的小店在一家旅
馆院子里的二楼上的一个房间，它原先是做仓库用的，阳光很难照进来，里面有一扇铁门和一
扇小窗户朝着阳台，阳台被铁皮盖住了。店里被各种大小的圣像、各种样式的神龛占满了，圣
像和神龛有简单的、也有带“葡萄”花饰的，还有带黄皮封面的用斯拉夫文写的教会用书。同
我们相邻的小店也卖圣像和书籍，店主是个长着又长又黑胡子的商人。他与伏尔加河对岸克尔
热涅茨一带一位有名的旧教派经学家是亲戚关系。他有个儿子，身子虽单薄但很灵敏，与我一
般大，可那张脸却像个老头儿，眼睛又小又灰，像一双鼠眼，总是惶恐地眨着。
    我一来到店铺，头一桩事儿就是到饭馆里打来开水。等喝过茶，就开始打扫店里，擦了货
物上的尘土，然后在阳台上照看着，以防顾客到邻家店里。
    “买家都是笨蛋，”掌柜自信地说，“只图便宜，他在哪儿买都一样，可对物品的质地、做
工一无所知!”
    他一边麻利地敲着圣像小木板，一边夸夸其谈他的生意经，还教我说：
    “姆斯乔拉村的货可便宜啦，三俄寸宽四俄寸高的圣像，挺划算，六俄寸宽七俄寸高的圣
像，也不贵……你知道这些圣徒司管何职吗?你听着：沃尼法季是防治狂饮病的，瓦尔瓦拉大
殉道女治牙痛和暴死，瓦西里义人防治伤寒、热病……你对圣母了解多少?过来瞧，这里有悲
叹圣母、三手圣母、阿巴拉茨卡娅预兆圣母、勿哭我圣母、消愁圣母、喀山圣母、保护圣母、
七箭圣母……”    ，
    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就把各种尺码和不同质量的圣像的价钱记住了，而且还会区别各种圣
母像，可是，牢记每位圣徒是干什么的却不容易。
    有时我在铺子门口沉思时，掌柜会突然考我一下：
    “保佑难产妇的圣徒叫啥?”
    如果我说错，他会轻蔑地问：
    “你长脑袋干啥用?”
    *让人头痛就是招揽顾客了。因为我不喜欢这些画得怪模怪样的圣像，不愿意去推销。根
据外祖母所说，我眼中的圣母应该是年轻、漂亮、善良的女人。那些杂志的插图中圣母的形象
也是这样的。可圣像中的圣母却很苍老、严肃，五官不正，两只手僵硬得像两块木头。
    每逢星期三和星期五是赶集的日子，这两天的买卖很火，阳台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庄稼人和
老太婆光顾，有的还拖家带口，他们都是伏尔加河中下游左岸的旧教徒，爱猜忌、布满愁云的
林区人。我常看见，某位长得粗大的庄稼汉，身上裹着熟羊皮衣和自家做的粗毛呢，慢腾腾地
   在走廊里走着，生怕会摔跌下去，与这种人打交道真让人难为情。我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截住
  他，围着他那穿着笨重皮靴的脚转来转去，用蚊子般低的声音说：
    “您想来点什么，老人家?我们这里的东西品种繁多，应有尽有，有带注解的赞美诗集，
有叶夫连·西林的书、基里尔的书、圣规集、日课经，您请尽管看!圣像货色地道，颜色恰
当，有贵的也有便宜的，您随便挑!还可以预订，我们可以为您画各种样式的圣徒圣母!不知
您是否有意订做与某人名字有关的圣像，或者镇宅驱邪圣像。我们的作坊在俄国首屈一指!买
卖呢，在城里*好!”
    这个难以猜透、怪里怪气的顾客不吭一声，紧紧盯着我，眼神跟看狗似的，然后用他那粗
笨的大手将我推到一边，直接向隔壁店里走去。我的掌柜边搓着耳朵，边气呼呼地埋怨我：
    “把顾客放跑了，你还会做生意吗……”
    只听邻家店里传来的亲切的声音，令人不禁飘飘然：
    “亲爱的，我们不做羊皮、靴子的生意，只卖上帝的恩赐，金银都比不上，是无价之宝
  啊……”
    “真是个精明鬼，”掌柜嫉妒地叹了一口气，嘟噜着说，“又骗了乡下人，你得好好学学!”
    我是很认真地学习，不论什么工作，只要让我做，我都会尽力做好。可是对于招揽来客，
侃价钱，我可真是做不来。这些乡下人，说话很少，神情黯然，都是些战战兢兢的低着头的老
婆子，使我很同情，很想悄悄告诉他们圣像的真实价格，还可以少二十戈比的零头呢。看起来
他们都很贫穷，老吃不饱肚子，可他们竟然拿出三卢布半来买一本赞美诗，真让人疑惑不解。
这本书在他们中间很畅销。
    还有，他们对书和圣像的价值的看法更让人惊奇。一天，一个白发老头儿被我揽进店里，
他一进门就干脆地说：
    “小伙子，你刚才说你们的圣像坊是俄国首屈一指的，这可不太正确吧。莫斯科的罗戈任
才是俄国**家圣像作坊啊!”
    我很羞愧，就靠边站了，可他也没往邻家店去，还是慢悠悠地走上前来。
    “撞墙了吧?”掌柜挖苦我。   
    “是你从没跟我说起过罗戈任作坊……”
    他就破口骂了：
    “这些假正经的人整天跑江湖，他们认识货，啥都了解，一条老狗……”
    他漂亮、肥胖、自尊，不喜欢庄稼人。在他有兴致时，常跟我说：
    “我是个聪明、爱整洁的人，还喜欢香水，尤其是神香的气味，可为了给老板娘赚这五个
戈比，还得给这帮臭乡巴佬点头哈腰!你以为我喜欢这么干吗?他们是什么东西?不就是臭毛
虫、到处爬的虱子吗?可……”
    他懊丧地垂下头，默不作声了。
    可我却喜欢乡下人，我可以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雅科夫所具有的那种神秘的气息。
    有一天，一个身着短皮袄、外罩斗篷的粗汉子走进店里，他摘下头上毛茸茸的帽子，就仰
头面向点神灯的那头，用手指头画十字，并竭力不去看暗处的圣像，一声不吭，扫视了一遍四
周后，才开始说话：
    “来一本加注解的赞美诗!”
    他挽起斗篷的袖子，微微张开合着泥土色的皲裂的要出血的干嘴唇，念了念里面的封版
  问：
  “有没有古书?”
  “古版的要几千卢布呢，你知道……”
  “都知道。”
  乡下人用嘴舔了舔指头，一页一页地翻动书页。书上被他手指头碰过的地儿都留下了深深
的黑色指印。掌柜嫌恶地盯着他的天灵盖说：
    “圣书没有不古的，上帝又没有改变他的话……”
    “我知道这个，上帝是没有改变，可尼康会改变的。”
    那顾客边说边合上书，默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有时这些乡下人会与掌柜争论起来。我知道他们比掌柜要更熟悉圣书。
    “泥地里的异教徒。”掌柜埋怨地嘟噜着。
    我还发现，尽管新书不称庄稼汉的心，但他们还是对它怀抱一种尊崇的心情，轻轻地触摸
它，生怕新书会像小鸟儿一样从他手中飞脱。看到这种情况，我心里十分欣喜，因为我自己认
为书是一个奇迹，里面隐藏着写书人的灵魂，一打开书，灵魂就被放出来了，与我神秘地进行
交谈。
    一些老头子和老婆婆常常拿一些尼康时代以前的古版书或者这些书的手抄本来卖。这些手
抄本都是由隐居在伊尔吉兹河和克尔热涅茨河地区的旧派女教徒抄写的，写得非常漂亮。他们
拿来一块儿卖的还有没经德米特里·罗斯托夫斯基修改过的日经课文日书手抄本、十字架，镶
珐琅的铜制折叠式圣像，北部沿海地区铸造的物品以及莫斯科的公爵赏赐给酒店老板的银勺。
他们把这些东西偷偷地藏在衣摆底下，到了地方先左顾右盼一番才神秘地拿出来卖。
    我的那位掌柜和邻居商人都对这些卖东西的人很警惕并且紧紧注视着他们的行为。还想尽
各种法子与对方竞争，尽可能地用几个卢布或几十个卢布把那些古董买下来，这样可以拿到市
场上卖给富裕的旧教派教徒，挣回几百卢布。
  掌柜训导我：
  “可要好好看着这些魔术师们，他们会给我们带来好财运的。睁大眼睛盯着他们!”
  一有这样的货主来，掌柜就叫我把彼得·瓦西里伊奇请来，他是位旧教派经学家，会鉴定
古书、圣像和各种古董。
    他身材高大，大胡子长得跟圣徒瓦西里一样，愉快可亲的脸上生着一对聪明的眼睛。因为
他的脚掌受过刀伤，所以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的，手里拄根长拐杖，无论冬夏，他都穿一件像道
袍一样又轻又单薄的长褂，戴一顶锅状的奇怪的天鹅绒帽子。他精力很旺盛，身体总是笔直，
可一进到店铺就垂下双肩，耸起背，轻声叹气，还常用两个手指头画十字，并叽里咕噜地说些
祷告词或赞美词。他态度的虔诚及模样的老态龙钟，使得卖主马上就对他产生了信任。
  “有什么事吗?”老头儿问。
  “您老看，有一个人带来一个卖圣像的，说是斯特罗甘诺夫斯克画的。”
  “什么?”
  “斯特罗甘诺夫斯克画的画像。”
  “噢……我耳朵不管用啦，被上帝塞住了一只，以防听尼康的胡言乱语……”
 

]

本书特色

[

,

  《在人间》是高尔基自传体小说三部曲中的第二部，描写了他从八岁起到社会上
谋生的经历。他先后在鞋店、圣像作坊当过学徒，也在绘图师家、轮船上做过活．．
其间，他受尽欺凌、毒打、陷害，体验了社会底层生活的艰辛，认识到人性的丑
恶。但善良的外祖母、正直的厨师、博学的药剂师等又让他看到人性光明的…面。

]

作者简介

[

p>马克西姆·高尔基(1868—1936)，原名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
奇·彼什科夫，出生于俄国尼目尼·诺夫

]

封面

书名:在人间-(随身听名著)

作者:高尔基

页数:未知

定价:¥22.0

出版社:农村读物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8-01-01

ISBN:9787504850485

PDF电子书大小:130MB 高清扫描完整版